第二百章 北上 (感谢盟主浮沉一年间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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随着荆州南北大战爆发,零陵、桂阳二郡唯张羡马首是瞻,紧随长沙的脚步,驱除郡县长吏,援助兵船、钱粮、资储。
尤其八月过半,秋收完毕,零陵、桂阳二郡的稻谷,通过湘水、耒水,源源不断运往长沙。
然而当巴丘战败的消息传来,零陵、桂阳二郡为之震惊,现今荆州大军随时有可能南下,二郡众多运粮船根本不敢继续北上,便暂时停留于三郡之交的酃县,一边观察形势,一边等待后方命令。
未来长沙的局势,只会越来越糟糕,这批来自零陵、桂阳二郡的运粮船,不出意外的话,十有八九将会原路返回。
不过它们想要离开,还要得到刘景的同意才行。但是很显然,他不会同意,这批粮食,早已被他视为自己的囊中之物。
刘景如今手下的兵力之多,绝非一县之地所能供养,就算有钟水、平阳二乡在背后鼎力支持,亦颇感吃力,等到蔡升、刘宗率众到来,粮食问题,必然会成为拦在他面前的头等大事。这批粮食,正好可解他的燃眉之急。
当然,此事刘景以酃县长的身份来做肯定不合适,他会以张羡及长沙郡府的名义行事。张羡如今面临的形势极其严峻,肯定无暇理会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。
就在刘景收到荆州大军南下的消息,准备封锁水道,强缴粮草时,褚方只身来到官寺求见。
刘景原以为他有什么公事,却见他进来时手中拿着一封信笺,刘景内心不由“咯噔”一下,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。
俗话说“只有千日做贼,那有千日防贼的”,张羡铁了心招揽褚方,不断来信,刘景能拦住一次、两次,但终究会有“漏网之鱼”。
褚方大步来到刘景面前,手捧书信,俯身下拜,郑重道:“家母尚在世时,张府君就常常遣人问候家母,并致礼物,家母弥留之际,仍旧对张府君的恩惠念念不忘,令我日后必当回报之。
今年初,张府君来信,欲邀在下北上,共商大事,只是当时长沙局势较为安宁,我又深受明廷信重,授予部曲,暂时脱身不得,便婉言谢绝了张府君之邀。
今荆州水步十万,挟巴丘大胜之势,鼓行而南,长沙危在旦夕。张府君此时又来书信,言辞之间,颇有悲壮决绝之意。
在下昔日深受张府君恩惠,如今张府君有难,在下断难置身事外,因此敢请明廷准我北上。”
刘景眉头深锁,将褚方扶起,叹道:“子平,你可知道,荆州足有十万大军,这个时候去临湘,几乎和送死没什么分别。与其如此,还不如留在酃县,为府君外援。”
褚方神情坚决地摇头道:“在下心意已决,明廷不必再劝。”继而又道:“明廷心怀大志,才器绝人,在下与明廷相识虽短,亦为之折服。奈何张府君有恩在先,不得不往。这次临湘之行,如果侥幸不死,在下定会返回明廷身边,再效犬马之劳。”
褚方将话说到了这个份上,刘景还能说什么呢,唯有点头放行。他紧紧拉着褚方的手,说道:“子平,你才干出众,实不该埋没于荆南方寸之间,因此我希望你能保重身体,安全归来。异日,你必有机会名扬天下。”
刘景这番话口气极大,仿佛跟在他身边,日后必能名扬天下。
这却正是令褚方倾心的地方,大丈夫岂可无志?当年高祖见秦始皇车驾,敢言“大丈夫当如是也”;世祖见执金吾出行,尝叹“仕宦当作执金吾。”
刘景此时势力虽小,却素有匡扶天下之志,比之身为宗室,坐拥一州,却只知自守的刘表、刘璋二人,高出何止千百倍?
“诺。”褚方重重应道。
刘景又道:“子平,你这次北上,准备带多少人马?”
褚方麾下有一营八百人马,主体以酃县人为主,已组建一年有余,褚方常常率领他们纵横湘、耒二水,清剿寇盗,颇为精锐。
说实话,这支营兵不仅是褚方的心血,也是刘景的心血,被他视为自己的嫡系,他不可能让褚方全部带走。但如果褚方只带走两三百人,他绝不会阻拦。
褚方毫不迟疑道:“张府君之恩,仅施与我一人,此次张府君召唤,我自然是独身前往。”
“这怎么行?”刘景闻言大感意外,道:“子平,你为人固然英勇,可孤身北上,实在太危险了,还是带一些人马为好。”
褚方摇头道:“面对十万荆州大军,就算将八百人全部带上,也无济于事。张府君看重的,想必也不是区区数百人马。”
刘景立时陷入沉默,这话没错,张羡坐拥临湘十万军民,根本不缺几百士卒,他缺的是独当一面的大将。半晌,又问道:“子平,你打算什么时候走?”
“今日就走。”褚方回道。
刘景心中一叹,又问道:“你准备走陆路还是水路?”
褚方回道:“时间紧迫,水路太慢,自当走陆路。”
酃县与临湘之间的衡山段水路极不好走,号称“帆随湘转,望衡九面。”实则何止九转?远不如陆路乘马便捷。
刘景道:“既然要走陆路,你只有一匹坐骑,难以兼程而行。上个月妻族邓氏来投,献良马数十匹,一会你去取一匹吧。”
“多谢明廷。”这确实是褚方所需,当即拜谢道。
在荆南这个不产马的地方,可供乘骑作战的良马,非常珍贵,已非金钱所能衡量。
褚方没坐多久,便起身告退,他如今尚未通知将士,离开之前,营中之事也要妥善安排好。
一直忙碌到午后时分,褚方才得以脱身。而不知是谁将这个消息泄露了出去,经过半天时间的发酵,褚子平为报张长沙之恩,将孤身北上的传言,传遍酃县各个角落。前往湘、承河畔送行的人们,洋洋洒洒,数以千计。
刘景面色凝重地道:“子平,送君千里,终有一别。记住我之前和你说过的话,千万不要意气用事,一定要保重自己,留得有用之身,以期扬名之日。”
褚方朗声笑道:“荆州军虽有十万之众,我又何惧之有?明廷只管放心,我必有归来之日。”
站在刘景身侧,一身戎装的马周出言道:“褚兄,一路保重。”
褚方点头道:“马兄,我麾下八百部曲,就托付给你了。”
马周正色道:“褚兄只管放心。待褚兄异日归来,八百部曲,定然一个不少,如数奉还。”
褚方不再多言,扭头目视刘亮,其如今身长七尺二寸,仅比褚方稍矮一线,手腕长及过胯,姿容英朗,状若成人。
“子明,你是一块璞玉,只需稍加打磨,就能大放光彩,可惜你现在年龄太小,若是能再长两岁,这支营兵,就可以交到你的手中了。”褚方这评价已经是极高,要知道,刘亮今年才十七岁,也就是说,褚方认为他十九岁,就有能力统领一营人马。
刘亮自入军营为褚方亲随以来,深受其照顾,念及对方将要孤身犯险,一时情难自禁,不觉流涕。
褚方手按其肩,说道:“大丈夫不可做女儿姿态。”
“诺。”刘亮拭泪道。
“褚兄,珍重。”韩广抱拳道。其身长八尺,器宇轩昂,此时已经恢复了建武将军的风采,身上再难找到铁官囚徒的痕迹。
褚方重重抱拳回礼,一切尽在不言中。
两人一个北人,一个南人,却难得性情相投,短短时间内就结下了颇为深厚的友谊。
接下来,严肃、于征等人也纷纷上前与褚方道别。
褚方眼见天色已经不早,当即不再逗留,最后向众人深深一拜,转身跨上自己的坐骑,而武器铠甲,则置于另一匹备马,在众人的瞩目下扬鞭而去。
刘景望着褚方远去的背影,对左右叹道:“子平不仅‘孝勇无双’,忠义亦无双也。”
褚方虽然没有在历史上留下任何痕迹,但刘景认为,以他的能力,如果投靠明主,绝对有能力出人头地,甚至青史留名。
作为他手下数一数二的大将,褚方的离去,对刘景是一个巨大的损失,是以心情不佳。
不过第二天,他就没有时间纠结褚方的离去了,原因很简单,蔡升、刘修和刘宗联袂而至,跟随他们一起而来的,是近三千大军,以及四十余艘大小船舰。
刘景不禁大喜过望,率众亲迎于湘水之上。
“从兄……”
“宏超……”
刘景脸上难掩欣喜之情,他与三人都有一年多没有见过面了,心中十分牵挂三人。
刘宗身量一般,却甚有威仪,手抚短髭,大笑说道:“听说弟妇怀孕了,可喜可贺啊。”
刘修亦颔首贺道:“仲达,恭喜你。”
刘景说道:“这绝对是意外之喜,可能是皇天亦怜少君家门不幸,赐下子嗣。”
刘修叹道:“灵帝以来,大疫就一场接着一场,几乎没有断过,导致民不聊生,中原百姓深受其害,中平黄巾之乱,何以席卷八州?皆因大疫而起。”他的右臂,就是在讨伐黄巾时丢的。
刘宗点头道:“正所谓大战之后,必生大疫。黄巾之乱后,中原乱成一团,到处都在打仗,大疫肆虐,也就不足为怪了。”
刘景叹道:“这样的景象,在持续十年八年,惨烈程度,怕是比王莽篡汉,还要过之。”
刘宗、刘修一时皆默然。
“不说了,这不是我们现在能够解决的。”刘景摇头道。“对了,你们来时的路上,可曾碰到褚子平?”
“没有。”刘宗不由好奇问道:“褚子平北上了?”
刘景点头道:“褚子平为报张府君昔日馈赠之恩,只身北上。”
“褚子平真是一位义士啊!”刘宗感慨道。“其大名,我闻之久矣。奈何他侍母至孝,多年来,从不离开酃县一步,其母死后,更是入山结庐守墓。我昔日曾来过酃县,可惜阴差阳错下,没有能够与他见面。”
蔡升开口道:“我也常为没有结识褚子平而感到遗憾,本以为这次来酃县,当会碰面,没想到还是错过了。”其头戴武官,身着戎装,气质潇洒而又英武。
“褚子平绝非短命之人,日后总有机会见面。”说到这里,刘景顿了一下,又问刘宗道:“从兄,你曾亲临巴丘,以你观之,北军如何?真如传言那般,有水步十万之众?”说实话这个数字,刘景并不太信,毕竟刘表以区区数郡之地,养活三五万大军或可,十万人就太夸张了。
刘宗面色凝重道:“仲达,你千万不要小看刘景升,其虽是儒人,不习军事,却也不能小觑。我曾亲眼目睹北军,精锐远胜我等南人。至于北军人数,就算没有十万,五万总是有的。”
刘景点点头,说道:“屡挫曹孟德之辈,我自不会小看。”事实上刘景对刘表的重视,远超任何人,因为历来创业,初期是最艰难的,刘景若是能够跨越刘表这道障碍,天下何足与论。
刘景又道:“据说此次北军的统帅乃是蒯异度、蔡德珪,蔡德珪才智一般,绝非帅才。倒是蒯异度,乃是冠绝荆州的才杰之士。前年我北上迎亲之时,其为章陵太守,治所就在新野,不过那时他刚好返回襄阳,终是无缘一见,心中一直深以为憾。”
刘宗颔首道:“蒯异度确实有大才,指挥数万之众,如臂使指。”
刘修道:“伯嗣你也不差,于败军之际,收拢溃兵,逼退吴巨,安全返回。”
刘景一脸好奇道:“怎么回事?从兄,快和我说说。”
刘修将刘宗的事迹说了一遍,刘景得知刘宗竟然在全军溃败之时,成功带回四千余士卒,百余艘船只,不禁目瞪口呆,良久叹道:“自古节制败军,最为艰难,从兄竟有如此之能,虽古之名将,何以加之?”
刘宗颇为自喜,摆手道:“不过是做了一些力所能及之事,仲达言之过矣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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